我的一位外籍同事,在遊覽過中國一些城市後,曾頗有感觸地說:「我對中國一個城市的瞭解,是從出租車和出租車司機開始的。」沒有細問她的出租車故事,但想必逃不開或驚喜、或愉快、或憤怒、或懊惱的模式。對一個匆匆路過的遊客來說,這樣的模式一旦形成,是會被不斷地放大複製,衝擊並改變着一些既有的印象和軌跡的。 其實不僅是對遊客而言,即便是對居住在一個城市的常客來說,生活又何嘗不曾被出租車改變呢!
上大學的時候,北京街頭的出租車還是以明黃色的麪包車爲主,那時候大家都不敢穿明黃色的衣服,因爲怕被人揶揄爲出租車。那時候打車如果打一輛夏利車都是奢侈,桑塔納車基本就是路過的風景。那時候北京的出租車司機,個個都是「侃爺」,從你一上車開始,就國內國際大事猛聊一陣,好像不讓你在信息眩暈的狀態裏下車,都不好意思收你的車錢。後來在紐約打車,遇上的司機師傅也象百科全書,天文地理,似乎無事不曉,得知我來自中國,又與我聊西藏,聊毛澤東,聊改革開放。那時候的我,常常會在心裏感嘆:像北京、紐約這樣才稱得上大城市,連出租車司機都透着大視野。
後來私家車增多,北京的出租車,從顏色到車型也都發生了變化。偶爾打車就發現司機師傅們不再是海闊天空,一頓神聊了,而是變得沉默不語,即便開口說話,聊的話題也多是交通的堵塞,開車的不易。
再後來站在北京的街頭,突然發現出租車很難打了。於是手機裏存上了叫車的電話號碼,多付幾元錢,省去街頭空等的急躁和不便。然後是某一天,在某一位出租車司機師傅的推薦下,我給自己的手機下載了一個打車的應用程序,要用車時,打開程序,說出需求,等附近的師傅們迴應。出租車還是那些出租車,只是我的打車生活在不知不覺中,隨着科技的進步和應用,悄悄改變了。
同樣的改變並未發生在大洋彼岸的紐約。紐約街頭最早出現黃色出租車,可以追溯到1909年,黃色出租車的規模生產和使用又是五年以後的事了。據報道,當初之所以選擇黃色,是因爲根據芝加哥大學的調查,黃色是大街上最容易被辨識的顏色。而紐約市真正建立現代出租車體系則是在1937年。幾十年過去了,黃色出租車是紐約街頭不變的流動風景,美國電影電視劇裏,經常可見男女主角站在街頭,一招手,一句「taxi」的場景,也有酒店的看門人,站在街頭,一吹哨子,引來一輛出租車的鏡頭,當然也少不了雨天裏幾個人搶着上一輛出租車,引起爭吵,讓我們這些遠在北京的看客發出會心一笑的畫面。
幾十年的光景裏,紐約出租車的唯一改變似乎就是它已成長爲一項每年價值25億美元的產業。在北京通過智能手機的應用程序打車的生活方式,在紐約並未成爲現實,不是因爲技術,而是因爲制度。據報道,紐約的叫車服務有兩套系統,黃色出租車是用來在街頭叫的車,另有一類黑色「高檔車」是通過電話預訂的。通過應用程序訂車恰好進入了這兩套系統的灰色地帶:如果開黃色出租車的司機開通應用程序叫車的服務,不就搶了開黑色車司機的飯碗!於是紐約出租車行業的管理機構,暫時禁止打車應用程序的使用。
北京和紐約,遠隔萬里。兩座城市圍繞着出租車發生的故事,雖無法一一道來,但至少印證了一點:技術的進步,並未同質化我們的世界,相反它讓我們瞭解,即便有形的疆界已被跨越,我們依然如此得不同。所以,無論世界怎麼變,你還可以通過出租車,摸準一個城市喜怒哀樂的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