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隔一段時間,總有人會批評如今的香港音樂不思進取,譬如旋律太普通,歌詞太不知所云,歌手唱功太差。一言以蔽之,「香港樂壇已死」。從上世紀80年代到2013年,這種論調一直存在,根本從未停歇。甚至若抹去報紙日期,只看言論,都根本分辨不清是什麼時期的話,因爲說的內容幾乎都一樣,複製粘貼即可。
上個月,李純恩在專欄裏第N次說「香港樂壇已死」,因爲他打開電視,不經意間聽到粵語歌,發現自己不明白在唱什麼。於是,他懷念幾十年前香港音樂最輝煌的日子,覺得如今的樂壇無比慘淡,一堆填詞人填些不知所云的歌詞,歌手唱些不知所云的歌,香港樂壇完蛋了。
香港樂壇到底死沒死,這根本是一個僞命題。非要較真的話,哪怕還有一個歌手在香港唱歌,這樂壇就還存在,不能算死。說這話的人,其實本身就是一個「標題黨」。我想他們的意思,大概是這樣——你看,這破樂壇的歌手這麼差,歌曲這麼爛,唱的歌再多,也跟死了差不多。「有人的活着,他已經死了。」
這種悲觀論調我是不同意的。誠然,如今的香港樂壇沒有過去那麼輝煌,巨星少了很多,以前四大天王能風靡全亞洲,成爲一個時代的流行指標,現在能隔三差五就在全球開巡迴演唱會的,也只有一個陳奕迅。甚至,有的人聽歌都沒有什麼「香港音樂」的概念,只有「聽陳奕迅的歌」這個概念,我也能理解。畢竟,純粹從市場而言,香港樂壇的確今不如昔。
可是,音樂除了是一門生意,也是一種藝術。藝術的價值,不能單純用賣了多少張唱片、賺了多少錢來衡量。香港音樂的市場固然是萎縮了,但音樂本身的質量卻並沒有降低。
就拿李純恩聽不懂的、2013年的香港樂壇來說吧。
今年迄今爲止,在香港903電臺播放率最高的歌曲,排第一名的是陳奕迅的《任我行》,第二名是許志安的《情人甲》,第三名是許廷鏗的《青春頌》。903電臺在香港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播放率亦能代表這個市場的流行趨勢。
這三首歌曲的演唱者分別橫跨80年代、90年代和10年代——許志安1986年入行,陳奕迅1995年入行,許廷鏗2009年入行;而詞曲創作者方面,既有林夕、黃偉文這樣的樂壇前輩,也有藍奕邦、澤日生這樣入行不超過10年的新人。更值得一提的是,藍奕邦這樣能唱、能寫詞、能作曲的全能型音樂人,也逐漸嶄露頭角。顯然,在整個臺前幕後的創作班底上,樂壇的包容度是非常高的。
更值得稱讚的是三首歌曲的內容。《任我行》是林夕思考人生,探討「何爲自由」以及「爲自由,人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的走心之作,「可以任我走,怎麼到頭來又隨着大隊走?人羣是那麼像羊羣……」;《情人甲》是黃偉文寫給許志安和鄭秀文這對患難情侶的年度之歌,也是寫給那些經歷了風風雨雨最終有情人終成眷屬的情侶們最好的禮物,婚禮現場唱想必會勾出很多人的眼淚;而《青春頌》則在告訴聽衆,「青春」無關年齡,更重要的是自己的心態,無論年紀多大,都要保持一顆勇敢奮進的心,堅持自己的信念。「無用聽誰來勸告,一街的人言滔滔;不需坐下來計數,前行吧!你想做,全意做」。
看吧,如今的香港樂壇,最流行的歌曲,在探討人生,回顧青春,感激愛人,闡述着人生活在社會方方面面的感觸;一班從25歲到46歲的歌手,與充滿創作慾望的詞曲班底一起,不停爲聽衆提供各式各樣的歌曲。這是一個何其豐富、多元化的樂壇,哪裏有「死」字可言?
是的,如今內地,聽粵語歌的人越來越少了,香港音樂失去了它原來最大的市場。可是,前段時間周筆暢在廣東的演唱會上,也連續唱了四首粵語歌;她的新專輯裏,也有着一首質素非常不錯的粵語歌曲。她並非香港人,而且辛辛苦苦從大陸的選秀節目出道,深浸內地的娛樂圈這麼多年,若純粹按市場角度去考慮,出國語歌是最保險的,粵語歌很容易得不償失;可她依然會邀請目前作詞最貴的林夕來寫歌,去製作一首《花樽與花》;她也會努力的練習這些粵語歌,用已經算是純正的廣東話去唱楊千嬅的《少女的祈禱》,彭羚的《無人駕駛》,鄭秀文的《終身美麗》。
我最感動的,是周筆暢站在臺上說,粵語歌是不會死的。
我很欣慰周筆暢的有心,這證明她真的把音樂看得很重要,她以她的影響力,力所能及的在推廣着粵語歌。我也更欣慰地看到,自她演唱之後,許多她的歌迷表示,開始聽粵語歌了,並被《少女的祈禱》所深深迷上。
是的,我認爲,粵語歌一直都很好,只是如今多元化的市場裏,太多人不知道如何去聽到好聽的粵語歌而已。周筆暢就提供了這樣一種渠道,她至少讓內地有數以千萬計的人聽到了這些粵語歌,發現了香港音樂如今的魅力;再讓我聯想到前段時間華晨宇在《快樂男聲》決賽裏唱《海闊天空》,蘇妙玲發的唱片裏一半都是粵語歌,尚雯婕和林若寧打造出一首驚豔的《阿修羅》……就是這樣看似普普通通,點點滴滴的星火,終將會再次燎原。
所以,我很想對李純恩這樣的人說一句,當週筆暢都在唱粵語歌,你有什麼資格,說香港樂壇已死呢?
香港樂壇,是不會死的。
粵語歌,是不會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