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夢的琴童故事,含辛茹苦簡直像舊社會的勵志催淚大戲,叫人憐憫、憤怒又哭笑不得。這些成才故事幾乎歪曲了我們的音樂教育。而一些關於神童的影視作品卻角度精闢而發人深省,濃縮了他們輝煌與崩潰交織的酷烈人生,在戲劇中揭示了生命的真諦。
像《想飛的鋼琴少年》和《八月迷情》這兩部過度宣揚天賦論的電影,將神童塑造得神乎其神。《八月迷情》中的「八月」,是一個音樂天賦過人的孤兒。他的父母都是音樂家,他從音樂開始了尋親之旅。片中打動我們的不是他的天份,而是電影出色的音效展現給我們一個音樂神童的聽覺世界。他聽見田野風聲、掃落葉的沙沙聲、街頭打球的節奏感,星空閃爍的音色,所有音響全都是美妙音樂。他一路尋找、收集、默記,後來寫成了一部融合自然聲響與美妙曲調的交響樂,音樂聲終於召喚來了他的親生父母。孩子說,父母是把音樂放進他血液中的人。音樂與親情都像是一種緣分。只是音樂天份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緣獲得,但我們至少可以像八月那樣、像個孩子那樣去聆聽。
八月是個神情遙遠而迷惘的音樂癡,《想飛的鋼琴少年》中的少年維特斯卻是聰敏過人的全才,他不僅是鋼琴神童,更涉獵數學、金融業,還是少年大學生和兒童CEO。「想飛的少年」以飛翔的慾望詮釋了天才與天才源源不斷的激情與困境——天才也是慾望的陷阱。才華帶來名利慾,即使最親近的人也以此脅迫。維特斯發現,要做好一個天才,必須先做好一個普通人。在一次飛翔事故之後,他裝成一個普通孩子。直到他做了一個普通人,了解了自己內心深處的真實渴望之後,最後終於成長爲一名出色的鋼琴家。電影的成功之處是提煉了天才的普遍的困境——如果世界趕不上他的聰明,那麼聰明的最高境界就是裝傻。這不僅對神童適用。
也許世上最能夠享受音樂的,都是一些普通人。就像擁有愛情的,總是世上平凡的夫妻。很多平凡的故事更能打動我們。像《放牛班的春天》裏那些「池塘之底」的孩子,在馬修老師的引導下學習歌唱,音樂是一種語言,更是一種愛心與尊重,而在這部戰後背景的電影中,它象徵了重建美與秩序的信心。布魯諾·庫列斯(Bruno Coulais)的早期牧歌簡單樸素,卻叫人久久難忘。這樣一個有點天真的故事,當年的票房竟超越《哈利·波特》,並掀起了全球合唱熱潮。放牛班的合唱團更是以親民的票價全球勝利巡演。
這讓我想到另一部關於挖掘孩童天賦的電影,
一部印度片,《地上的小星星》。這部長達3個小時的電影體現了印度人的生活節奏。一個患有讀寫障礙症的繪畫神童,在正常的學校裏被當作問題孩子,後來遇上一位好老師,從此翻身變天才。故事很簡單,叫人感動的是這個孩子被充滿愛心地耐心塑造:孩子眼裏濃豔的印度集市、一滴顏料中的世界、螞蟻的想像力,特別是孩子的倔強、內向而熾烈的情感,已透露了他的藝術家氣質。這樣的神童電影或兒童教育電影很多,甚至今年的法國電影《神童》創造了「神奇少年」,即有精神能力的孩子,他們像動物一樣具有預感,可操控他人,保存着人類進化中失傳的人與自然的深層聯繫。
可是看完這些神童故事,我想起來的還是10年前看過的一部電影,《死亡詩社》。這裏沒有神童,只有一些和我們從前一樣面臨升學壓力的預科生。「船長」老師對少年們說,記住,我們是一個平凡的人。他鼓勵少年們打開心扉,爲自由的靈魂而戰。
他們一起唸誦梭羅的詩句:「我步入森林,我希望活得深刻,吸取生命中所有的精華,把非生命的一切都擊潰···」然後不出所料地,他們遭遇了成人社會的討伐。也許很多人和我一樣,是從這部片子開始成長爲一個浪漫主義者。當我看這部美國片的時候,以爲這樣真實可愛的老師和孩子,最後必定會有一個圓滿的大結局,就像普通電影中正義必將戰勝邪惡那樣。但這部片子對我們發出警告:爭取自由可沒那麼容易!理想主義遇冷摧折的少年爲此付出了生命代價。船長被解僱之前,對男孩們說,爲了爭取自由,我們需要點彈性。如今我們對此有了更多感觸。可是爲了自由,我們還得繼續頑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