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紀有法術,有騎士,有城堡領主間的勾心鬥角、分分合合;那時當然也有市場,有教士,有在田野上辛勤勞作直到太陽落山的農夫。既然中世紀古典音樂首先是歐洲音樂:一種屬於歐洲的民族文化,它由QNTAL、ARCANA等新古典陰暗浪潮樂團以及IN EXTREMO、SUBWAY TO SALLY等中世紀金屬樂團發揚光大則順理成章。從瑞典、挪威到愛爾蘭、德國,這是一次中世紀民族音樂的復興運動,法國同樣不可置身其外。盧瓦爾河旁的布爾日以其大教堂聞名遐邇,今天,親眼目睹其壯觀之處已經並非難事,坐在家中理解那裏出產的音樂卻依然並不簡單——OPERA MULTI STEEL(以下簡稱爲OMS)於1983-1984年間組建,他們奉獻出BLACKMORE’S NIGHT般超然的歐洲音樂,不思商業,不計酬勞,難以爲現代人浮躁的心態和因爲心態的浮躁而產生的空置或是隨意的信仰所正確理解。
演繹着電子化的流行哥特、不時顯露出灰色影子的新浪潮,OMS與GANTÖK,O QUAM TRISTIS…,以及著名的Prikosnovénie公司旗下的COLLECTION D’ARNELL-ANDRÉA(以下簡稱爲CdAA)等樂隊關係錯綜複雜。開始時OMS只有三個人:Catherine MARIE, Franck LOPEZ和Patrick L. ROBIN兄弟。1985年的《大教堂》(Cathedrale)專輯被用來獻給布爾日的哥特建築,同時拉開OMS的序幕。在數場音樂節上的登臺和在合輯中的一連串露面後,樂隊成了四人組。經過使用真鼓的嘗試,樂隊還是回到了電鼓,加入兩位舞蹈家似乎也不怎麼成功——其中的女舞蹈家Helena VILLOVITCH現在是歐洲的一位知名作家。在後來Franck的一位舊友,貝司、鍵盤手Eric MILHIET加入前宣告新專輯《逆向》(A Contresens)的錄製完成。
1990年是《無聊的痛苦》(Les Douleurs de l’Ennui),1992年是《暗星》(Stella Obscura),不久,主唱Patrick患上精神分裂症並多次試圖自殺而被送進精神病院,樂隊沉寂了三年。
巴西獨立工作室Museum Obscuro的精選輯《創造日》(Days of Creation)在完滿總結OMS前十年歷程的同時也促成了新唱片的出爐。《法蘭西歷史》(Histoires de France)在1997年完成,Patrick爲之填詞。同年10月,CdAA的鍵盤手、伴唱Carine GRIEG協助他們完成里程碑式的巴西演唱會。或許是作爲回報,鍵盤手、絃樂手、伴唱Franck LOPEZ也在CdAA裏客串。
十一首作品的《永恆的磨難》(Eternelle Tourmente)於1998年完成,四首歌曲是樂隊早期作品重新製作的版本,另外七首新歌的詞作則不只出自Patrick的手筆——其中一首來自於法國中世紀詩人Rutebeuf的《薄弱的意志……》(Pauvre Sens…),另外一首是法國現實主義女詩人Marie MAREAU的《哀傷》(Tristesse)。這張濃縮了民歌、中世紀、電子流行、暗潮等等所有音樂元素的唱片是一個文字遊戲,它聯繫到布爾日一座植物園裏的雕塑的性暗示,以及死去以後還要帶着你的身體和精神一起永遠生活下去的永恆信念,這信念「愚蠢而且令人生厭!」「我們的目的就是通過生命的悲劇表達自我,將某些特定的人和其他人混合在一起。」「爲一些並非問題的東西找一個解釋或者答案有那麼重要嗎?基本上是爲了快樂!」「在聚會上,我們跳舞:在其它一些國家的葬禮上,我們也快樂地跳舞!」「我們習慣於爲生命哀傷,卻不是爲了死亡!」這些顯然是非常「自然」的信仰,非常「世俗」的想法,哪怕在基督教眼裏是「異端」無疑。
從今日法國想開去,中世紀音樂到新古典、電子、哥特都是歐洲音樂。植根於那裏的文化,所有音樂都可以被分爲兩類:神聖的和世俗的。基督教在中世紀文化中作爲絕對壓倒性的力量,整個音樂體系只能是爲了對它加以支持才能得到發展。所以,神聖音樂總是選取聖經裏的文字——至少不可能完全避免聖經的啓發。這意味着神聖音樂的創作者們必須要受過在那個時代並不多見的良好教育;而沒有經過音樂訓練和聖經文字薰陶的人所創作的一般會是世俗音樂。
中世紀早期的神聖與世俗音樂家的創作目的不同。神聖音樂創作者們力圖通過將聖經付諸音樂而爲教堂帶來比單純唸誦聖經文字更「天堂」化的感覺——他們的創作初衷就是爲了表達對上帝的尊敬。世俗音樂家們的創作則更看重音樂的娛樂價值,或是用來舞蹈,或是用作示愛。在這一過程中,教育具有不言而喻的重要性。因此,這兩種音樂形式不只是有着不同的創作目的,而且在音樂界造成了明顯的社會印記——貧富差距。
再看現代音樂,這種區別也一直存在。今天,受過訓練的創作者們創作古典音樂或者電子音樂,其他人則進入民謠、搖滾等等相對「簡單」的音樂形式,最典型的例子是流行音樂——單純的娛樂產物。所以,儘管音樂已經從中世紀的基礎上得到了很大發展,但它在本質上依然是分隔的。你看現代電子樂手和搖滾樂手普遍的家境區別就會明白我的意思。物質基礎、信仰教育難辭其咎。OMS顯然是處在其「節點」位置上的一支樂隊:他們的創作靈感源於信仰卻不爲榮耀基督,音樂平衡於古典/電子和搖滾/民歌兩方正中。
世俗音樂讓我們想到行吟詩人和吟遊詩人,但是我們必須注意到,既然世俗音樂的目的在於娛樂,它在經濟並不發達的中世紀早期的發展動力就不可能十分強大。因此可以說,是「討好」上帝的神聖音樂帶來了中世紀音樂的發展;甚至可以認爲是所有試圖與超越人的力量相聯繫的想法帶來了音樂的發展。人畢竟只是人,一種很不完善也很有侷限的生命。假如只是爲了「人」的娛樂而創作音樂,音樂的發展空間不會有今天這麼大。在這個意義上,OMS非常成功地借用了更上層的力量對人類的心靈所產生的巨大作用。
而且,行吟詩人和吟遊詩人先於音樂人的身份是「詩人」,音樂只是詩的「伴奏」(Patrick平衡法語陰陽詞性的歌詞完全可以被看作是詩歌)。他們的作品還是中世紀戲劇——歌劇的前身;其重點不在於音樂,而是表演(OMS最早的時候有伴舞)。在這個意義上,OMS將那種更上層的力量完美聯繫到了世俗生活。
2003年初發行的新專輯《危機重重的牧歌》(Une Idylle en Péril)使用更多的原聲樂器加重了民歌感覺,也通過採樣中世紀古典作品加重了宗教感覺。「Le Cygne Noir」、「Qui se souvient?」、「Face Brûlante」都是很好的代表。此外,對比1998年《永恆的磨難》的封面是芬蘭畫家Hugo Simberg(1873-1917)1903年的作品《受傷的天使》(Wounded Angel),而Reno所作《危機重重的牧歌》的封面展示出一名天使護衛着兩個小孩兒穿越鐵道,正好延續了上張專輯力圖表現的主旨。這讓我們感嘆樂隊獨具的匠心,「區別令人變得豐富,而且使得創作非常原初,充滿神祕……我們嘗試了一切,事物的整體以及奇妙之物是我們樂隊對於生命的嶄新好奇心,排在首要位置的是人類行爲(政治、精神、社會等等),還有我們的哺乳動物朋友,這個星球上的其它居民:蓋婭,藍色的憂鬱卻似彩虹一般美麗……」——這段話證明了OMS的「異教」觀點。
樂隊曾被問及「你們的音樂是否或多或少地受到了基督教的啓迪?」「你們是否信神?」「你們如何看待宗教?」他們回答:「是的,我們很受啓迪。」「不,我們並不相信一個神(他根本不是獨在!)」「宗教是邪惡的,神極力在這種折磨之下生存!」「我們相信重生與救贖,但是我們並不覺得自己有罪,因爲我們並沒要求某個人或某個神聖的神賦予我們生命!——他的生命!」「宗教事物是人的事物。只要我們周圍還有其他人(類似於我們!),我就不會把自己看成神,因此我的宗教並不能成爲最後、最好的解決。我們知道,我們一定要等待!到什麼時候???」「所以,宗教的位置在哪兒?它們的美學在表達上很好,卻僅僅醜陋地嚴格(存在於)人類的大腦!天!」
OMS最新幾張唱片發表於德國「忒裏通(Triton)」唱片公司:忒裏通是希臘神話中的男性人魚,海神波塞冬(Poseidon)和海之女神安菲特律忒(Amphitrite)之子,他隨身帶着一個可以喚起或平息海上風暴的海螺,海衛一亦以其爲名;此外,雅典娜生長的那條河流也叫做忒裏通……這則花絮也爲OMS是一支泛歐洲樂隊的假想增加的砝碼,何況免不了還要說到這支法國樂隊在巴西十分受歡迎——顯然也是泛歐洲化運動作爲特定歷史條件下特定地域的文化交匯、異教信仰重生的見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