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然没有观看《飞鸟侠》,我不会知道花拉科茜 (Farrah Fawcett) 原来已经逝世,更不会知道这位曾在我小时候每周都会追看的「神探俏娇娃」,竟会与米高积逊死于同一天。几多叱咤风云,多少声名远播,到最后却因为死得不合时宜而无声无息地给世界淡忘,这是否就是人生中我们能够遇到,最倒楣的事情呢?
而电影《飞鸟侠》这段看似漫不经心的对白,却恐怕是道出了整部电影的主旨:不管我们如何演绎自己对生命林林总总的追求,到最后,大家其实都只想证明自己在世上有一个重要的位置。
《飞鸟侠》讲 Riggan (Michael Keaton 饰)曾在二十年前拍过三集超级英雄电影《飞鸟侠》而名噪一时,但他却在系列电影大受欢迎,红透半边天的时候急流勇退,推辞了演出电影的第四集。而转眼间,时间来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往昔飞鸟侠的风头已被后来的其他超级英雄取代,而 Riggan 亦已变成了一个头发秃掉了大半的老头子。但这时候的 Riggan 却反而心有不甘,冒险地要将毕生积蓄押注在一出百老汇舞台剧上,更要自导自演,誓要重拾昔日演艺光辉。
如此这般,电影《飞鸟侠》可说是一出能提供多角度欣赏与理解的电影,你可以说电影是对荷里活近年滥拍超级英雄电影的嘲讽,也可以说这是一个落魄演员孤注一掷,誓要在舞台上打一场翻身仗的励志故事。然而在种种的解读方式中,比较引起我注意,而电影也始终没有明说的一个悬念却是:为什么戏里戏外的 Riggan 会在他最当红的时候拒绝再穿曾使他名成利就,财源滚滚的紧身衣呢?
电影中的 Riggan 在二十年前辞演了第四集的《飞鸟侠》,而现实中的 Michael Keaton 也在差不多同一时间辞演了第三集《蝙蝠侠》,当中的原因没有说明,电影只暗示 Riggan 在当时厌倦了演出这种没有灵魂的角色。
但若然 Riggan 在今日不惜赌上一切也要踏上百老汇舞台,是因为他始终怀念被观众包围与欢呼的感觉的话,那么二十年前的辞演,Riggan 与 Michael Keaton 都算是做错了吗?他们都有后悔吗?而电影中 Riggan 不断被昔日飞鸟侠的心魔缠扰,到他决心要重振雄风时,他为什么不去演回他最讨人喜欢的英雄角色,而要改编一部没有任何人看好,来
要解释上述矛盾,我们便唯有说,虽然我们都渴望受欢迎,也渴望受人爱戴,并希望印证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但我们却不希望别人将关注放在我们佩戴的面具上,因我最想别人理解,也最想向人展示的,始终都是面具下我们真实的自己。
然而在一个资讯泛滥,人人都各出奇谋要吸引别人注意的现代社会里,究竟是面具重要还是真我更重要,答案已变得愈来愈模糊了。现实是,在一个名成就可以利就的商业社会中,只要能够引起公众关注,大家便都愈来愈不择手段,甚至会不介意将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更加丑化地展示,只要能搏得更多 like,更多的网上点击率,便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干。
电影《飞鸟侠》就示范了不少为吸引舆论而不择手段的方法,像舞台剧演员 Mike (Edward Norton 饰)在接受报章访问时盗用了原本是 Riggan 的少年经历;又有 Riggan 意外地以近乎全裸的姿态走在街头,却引来公众在 Twitter 及 Facebook 上热议,从而令门票迅即售光。
凡此种种,都令 Riggan 的舞台剧得到公众关注,也让他取得了票房上的成功,但如此一来,事情却又违反了他当年辞演飞鸟侠时的初衷了。他当年的辞演本意是为了寻找真我,但真我寻找到了,却原来是没有人有兴趣要看的,为了生计,他便又要以另一种伪装来重新展示自己,到最后,究竟自己这一生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他是否应该满足于别人仰慕自己的伪装便好?这恐怕就连 Riggan 自己也都搞糊涂了。
最后,在电影《飞鸟侠》里,故事讲 Riggan 改编了美国小说家 Raymond Carver 的短篇小说 “What We Talk About When We Talk About Love” 用来搬上百老汇舞台,在电影中这选择对 Riggan 来讲是有特别意义的。然而对许多在香港会跑步的朋友而言,上述名字之所以熟悉,恐怕是由于村上春树曾参照这名字写过一本叫《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的书。
然而大家若肯花时间找 Raymond Carver 这篇原著来读,你便当会发现,小说故事中,亦即是电影呈现的戏场舞台上,两对夫妇闲聊著的所谓爱,其内容其实是杂乱无章的,大家愈想深入地将爱讲清楚,却都愈来愈语无伦次。大家都只能凭借酒杯中的酒精去伪装自己,到最后酒喝光了,伪装都装不下去了,便发现在侃侃而谈之下,他们对爱,对生命,其实都早已没有激情,而他们也再无酒精可以帮他们去掩饰事实了。
自 70 年代的文艺短篇小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