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晦暗莽撞的青春期,坏情绪像是皮疹一样传染遍了全身。你怀疑一切美的事物背后都隐藏着污秽的念头,你觉得自己被撕扯,觉得孤独——是的,那时候那刚察觉到孤独的存在,还远来不及适应甚至喜爱它。你在每个夜里漫无目的地哭。也许是哭得太多,在往后你回忆起那段时光,所有的色彩都是昏黄而黑暗。
可是有一天,你突然得到了答案。也许是在一样哭哭啼啼的夜晚,那个答案突然落在你的窗台。第二天午后,你逃了课,坐在烟雾缭绕的网吧座位,你对一个陌生人说,你终于知道了。从来就没有什么答案与意义,唯有、也只因我们心有好奇,才有了足够的力气在这个糟糕的人世间亦步亦趋。
又有一天,你上完课走出教室。三月初春下过雨,走廊前郁郁绿树和洁净的空气令你的双目变得明亮。那一瞬,是你人生极为重要的一瞬。你站在那里,贪婪地深深呼吸,睁开双眼,仿佛你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世界。你暗暗轻微地责怪自己,怎么会这么迟才这种没有来由的美,来自天地万物、自生自灭、兀自存在的美,就像往后所有绝望的瞬间,深夜昏黄的路灯灯光所散发出的那种美。它们引领着你。
一下子快十年的时间,如今你走在陌生的城市间,有时你遇见少年时候从未想过会遇见的人和事,有时你为微小的事感到欢欣,有时你体着你从来无从想象的悲伤。你曾想象过的美好与糟糕的一切,都在以十倍复杂的现实奉还着你。你像少年时候,喜欢独自做决定。也依然和少年时候那般,常常有无法按捺怀疑和疑问。
那些怀疑和疑问从来不会彻底消失。当你得到一个答案时,它的背后总埋藏着更多的疑问。就像年少时候,你看到了世界的美,你被引领着向前时,就已该知道,那绝不会是结尾。然而心里却是庆幸的。即便那些答案,与你的生存并无大关联。即便那些迎面而来的疑问,令你走了不少的弯路。然而却偏偏是那些缠人的疑问,令你靠近自己所希望成为的那个人。
你令自己知道,生而为人,独立乃至绝对的孤独是无可回避的境地。你知道,人与人是多么的亲密、多么的疏离。你知道,所有一切最后简化成年少时候被美震撼住的那一刻。从那时候起,所有的犹疑,都简单地成为一场审美的抉择。而你,你成为一个完整的自己。你知道自己对世界的疑问,一个个地得到自己的解答,即便那些解答并无实际意义,即使那解答,指向了另一个虚无的怀疑。然而那些解答,却能够刻在你的骨肉中,它们能够成为你的坐标,你的印记,成为所有黑暗沉沦中的指引。
如今你也还记得那些个微妙时刻,当你年轻的疑问得到解答。
那从来都不是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