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熱的下午,我在臺北寶藏巖前聽着蟬鳴。一個騎單車的男人停下來,喝一口水,再向着觀音合十,拜了三拜。
站在幾米之遙的Travis HUNG跟我說:「這座廟建於幾百年前的清朝,是臺北最重要的廟宇之一。」1895年,日軍佔領臺灣,認爲廟宇周圍的水源很好,於是禁止區域發展。所以許多年來,這裏只有六戶人家。後來國民黨來到臺灣,超過200名退休士兵和他們的家人搬到來寶藏山,起屋耕作,發展成臺北近郊一個獨特的小村落。
今天的寶藏巖叫人刮目相看。這裏有14間藝術工作室、展覽和表演場地、咖啡室和青年旅舍,而這一切牌跟從1949年起已居住在這裏的原居民混搭在一起,誰都沒蓋過誰。HUNG是負責管理這個村落的非盈利機構的負責人,他也說這地方很特別。
寶藏巖是臺北城市復興的其中一個計劃。近年臺北有很多類似的計劃,將荒廢的市區樓房改裝成設計工作室、音樂廳、工藝室和小商店等。松山文創園區前身是菸草廠;經常舉辦音樂會和藝術展覽的華山文創園區則由釀酒廠改裝而成。臺北電影主題公園不時舉辦露天電影放映。
臺北市都市更新處的LIN表示:「我們面對中國大陸、全球化、氣候轉變和低出生率的挑戰,我們不僅要發展,更要聰明地發展。我們想要更好的生活素質。」
提升生活素質首要是減少污染、多建些公園和改善公共交通。與此同時,不少臺北的年青人在心態上也開始轉變,寧願放棄一些傳統的夢想,如事業成功、金錢和奢侈品,去換取更悠閒和靈性的生活。HUNG說:「人們願意賺少一點錢,但做有創意的工作。我十年前來到臺北,目睹臺北人在思想上的轉變。」
寶藏巖是一個很人性化的地方。那裏有許多參差錯落,人手搭建的房子,田園、石牆和窄巷穿梭其中,橋下河水淙淙。我們離開廟宇,HUNG帶着我走進村落,先上一道樓梯,經過老榕樹,又一道樓梯,但這次是往下走,我以爲我們迷路了。直至我們看到一間灰色的小屋,一個穿着牛仔褲和拖鞋的年輕女子Mia開門迎接我們。
LEE的店是一間手工造紙的作坊,一樓是小店,二樓是她的工作室。她向我們示範如何做紙:「將木漿放進木框中,讓水流過。在這個過程中,我會放一些東西進去,讓紙有獨特的圖案和質感。我會放植物纖維、咖啡杯蓋、枯枝,甚至便利店的收據。」過程聽上去很輕鬆。「我知道自己要怎樣的效果,可有時要做上十次才成功。」
LEE十年前第一次來到寶藏巖,兩年前開始在這裏工作和開店。「許多臺北人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這個地方最初不是政府規劃出來的,而是人們自然地住在一起,沒有什麼管治。經過五十年三不管狀態後,政府忽然想清拆這裏。一班藝術家和建築師羣起反對,他們相信可以將這個地方變得有趣又環保,可持續發展下去。」
政府聘請來自芬蘭的建築師Marco CASAGRANDE改造這個地區,他提出「都市鍼灸」的概念。不要大規模的重建,只要社區自身發生改變。就像中醫的鍼灸,不會像西方醫學把人剖開,只在骨節眼處輕輕扎一針。由2007到2010年,不少原居民搬離寶藏山,但仍有20戶留下,新加入的居民則大多是藝術家,發展成現今的模樣。
市區鍼灸證實有效,臺北政府遂參考此方法啓動了個市區復興計劃,將臺灣最老的住宅區跟藝術文化相結合,大部分這些區域都在淡水河附近。
LIN解釋:「那裏原本是很繁盛的地區,但後來商業中心東移,那裏就變得破落了。每個市區更新計劃都有一個主題,可以是飲食文化、歷史故事或電影。這些展館由原居民捐給我們。我們將這些具歷史價值的建築物改裝成展覽館,原有的業主則獲賠償土地。」
最大的市區更新計劃叫「創意孵化」,由酒倉改裝而成的設計工作室和咖啡店,每星期都有活動。「這裏已被荒廢超過十年,年輕人跑進來吸毒,流浪貓狗在這裏睡覺。最初居民想將這裏變成辦公大樓,但我們卻認爲這裏可以變成更有創意的空間。他們起初不明白,不覺得生活需要藝術。現在居民都喜歡來這裏,不一定去看展覽,但就是喜歡來這裏。」
遊覽寶藏巖,最後不要忘了去尖蚪,一間由平面設計師和她的姊妹開的咖啡店。尖蚪賣的都是當地食品,而且坐在那裏能充分感受到寶藏巖的風情。老闆娘坐在藤織的坐墊上,喝着甘蔗青檸汁,看着身邊的年輕人,「這裏事情就是簡單。」